[阮慶岳專欄]昨夜疑是松動我─黃聲遠的礁溪戶政及衛生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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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慶岳專欄]昨夜疑是松動我─黃聲遠的礁溪戶政及衛生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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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疑是松動我─黃聲遠的礁溪戶政及衛生所

作者:阮慶岳教授(感謝阮慶岳教授提供準建刊登本文)

黃聲遠近期的建築,越來越可由單體來看,也可以拉大到與鄰里社區、甚至從都市計畫的層面來遠眺與綜觀。

礁溪戶政及衛生所就是這樣的一個案子。

細長的基地,正前方面對交通繁忙、連接往台北的新穎主要幹道,旁邊一側是傳統巷道,另側是小學校舍,基地尾端銜接了一個既有的住宅社區,而且基地地面與面前主要道路之間,有著近乎一層樓的高差。

是個多元也具性格差異的基地。

在配置上,首先黃聲遠將建築量體沿著基地作單邊長條配置,留置出同樣細長條的空曠空間,這空間與被拆除了圍牆的小學校舍,夾置出一個內庭院子般的綠色活動空間,同時可提供給後面社區作出入時的行走路徑;並且巧妙利用景觀及步道牽引布置,讓行走的人不覺就走入低下去的基地面,將本來可能陰暗難到達的地下樓層,轉成面向花草樹木明亮的第二個地面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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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庭院內仰觀礁溪戶政及衛生所

這樣的手法,並不算是黃聲遠的新鮮嘗試,例如在「礁溪鄉公所增建案」及「楊士芳紀念林園」,就見到人行路徑貫穿公共建築,以及意圖將地下停車空間作人性地面化的作法,但在礁溪戶政及衛生所案子裡,卻可以見到更完整理念與技巧的熟練呈現。黃聲遠在應對類似這樣顯得過於龐大、超乎人性合理尺度的外在都市環境(如面前寬大急速的道路)時,通常會營造一個與之共生並行、屬於人的空間,並讓二者間維持著善意卻獨立的角色共生關係。也就是說,在面對筆直陽剛無比的都市車行系統時,黃聲遠會委婉無怨的慢慢營造顯得相對陰柔的內在人行空間,作為與之對話與抗衡的手段。

這種以人為主體的都市空間,不僅在他的單體建築裡常常可以見到,更值得注意的是,這些片段的空間,事實上正有些如同革命起義的那些早期隱身匿名者,會同時一邊暗暗以訊號彼此作應合串連,一邊號召呼喚其他有志者一起響應,期待有朝一日能夠架構出一個屬於人(也就是屬於自己)的城市次系統。

是的,黃聲遠的建築不只是建築,事實上也同時在作著對都市挑戰的革命。只是他選擇接受現代都市的現狀,並在其間作著寧靜的革命,不流血不殺頭,採取一種進入都市空間系統的內化演變,而不以大切大剖的外化手法作對策,期待以另一層新建構的隱性人行次系統,來補足與平衡現有都市顯性車行主系統的不足處。關於這部分,事實上也是在觀看黃聲遠建築時,絕對不可輕忽的重要價值所在處。

而且在這中間,更可以見到黃聲遠長期以來,既堅定也務實的深耕實踐態度,與宏觀的企圖視野。

若是回到建築單體來看,乍看「礁溪戶政及衛生所」,會予人一種有些突兀,與黃聲遠過往建築似乎不相連貫的印象。但是如果仔細回顧黃聲遠建築的脈絡,事實上並不是如此的,而且可能正好完全相反。

為什麼是這樣呢?就讓我們梳理一下黃聲遠的建築脈絡吧!原則上我們大約從黃聲遠建築的發展上,可以理出兩支風格上的主路線。

其中之一是以早期的「礁溪林宅」仿稻草堆的主塔樓、「竹林農牧場孵化室」的蛋形圓弧線條、「三星鄉展演蔥蒜棚」的結構柱,以及近期宜蘭車站前的巨型鐵樹為發展脈絡。這系列的特質,是直接會引用環境裡的造型物,並以建築的材料與工法,轉化其為形態與語彙上的象徵物;但是這又與後現代主義依賴歷史性語彙,以及片段運用符號象徵拼貼的方式並不相同的,黃聲遠喜歡取材自真實的現實自然物,並完整的將現實造型融入空間與結構的系統裡,而不僅只以符號化的方式,來作表象張貼式的陳述。

這樣的建築風格裡,其實有著濃厚對現代主義的理性傾向,某個程度的批判與抗逆。這樣的反理性主義態度,也引導出一種貼靠向自然或神秘主義的可能;也就是當我們凝視建築的時候,目光可以從大半幾乎純然是抽象幾何體的理性思考模式,回歸到對現實自然物的直接聯想,與或可因此與自然宇宙,取得某種理性思維外重新溝通對話的可能。

關於這部分,我覺得事實上也是一個世紀以來,一直在現代主義脈絡下發展的現代建築,仍待被反省與檢討的某些偏頗不足處。也就是說,理性過渡高張的近世代文明趨勢,使得現代建築在與非理性的形上世界對話時,有著嚴重的阻隔困難性。當然這固然是目前文明的缺失,而現代建築作為文明的局部,自然也難於自免的同蒙其禍。黃聲遠選擇這樣對自然現實物的重作凝看,某個程度上,我覺得有可能會是尋找一種新對話關係的契機。

另外一支黃聲遠風格的演化路線,則是比較與現代主義採同步的方向作發展的,「礁溪戶政及衛生所」可歸在此路線內觀看。基本上這樣的軸線,以對材料與工法及機能的合理呈現作出發,並完全棄絕無現實必要性的裝飾與符號,在黃聲遠的作品裡,可以「宜蘭市社福館」、「楊士芳紀念林園」與「礁溪竹林養護院」為代表。

這系列的作品,基本上對材質有著敏感的捕捉,尤其善於利用混凝土的流動可塑性,來拉出水平向線條與板塊的動感與不安定性格。但是相對來講,「宜蘭市社福館」與「楊士芳紀念林園」,都還是在以靜態的視覺與材質(例如紅磚或枕木與混凝土間二維度的對比與介入),來展現不平衡性的動態感;而在「礁溪竹林養護院」(與仍在施工中的「神風特攻隊舊機堡」)裡,則可見到更純粹想運用單一材料,表達全然三維動態的不平衡與連續性格,同時作為某種自我建築美學架構的意圖。

這樣動態的美學,我覺得是黃聲遠現階段值得關注的美學走向。

這部分的嘗試,「礁溪戶政及衛生所」展現了更極致的實驗個性。在這個案子裡,我們見到黃聲遠以混凝土作為建築材料,如何以版的水平個性,拉出一種視覺上動態的空間美學可能。仔細看整個平面的配置,是非常簡單的單邊廊長條平面,兩端設置機能性的廁所與樓梯電梯,但是就因為視覺的動態個性,使得在空間內遊走時,會覺得層次豐富與多變化。

「礁溪戶政及衛生所」的視覺性格,事實上放棄了各個空間的單一個性,而以整體性格作為最終美學呈現。這樣一體化的建築,容易給予觀者具有完整主體個性的感受,也就是說建築因此可以有機會形成另一個具主體性格的物件,不再是被動的客體,可以與人以近乎平等的完整主體位置作對話。這是與大部分現代建築,通常只能扮演被觀看的客體,無法建立主動出聲的主體性格,是大不相同的。

這樣子賦予建築某種主體與平等的角色,事實上也是目前現代建築發展的一種新趨向。也就是說,藉由降低人的主體位置,賦予屬物質的客體與自己平行的位置性,以來重新定位人與建築(或是世界)的相對關係。但這其中,也必須要特別小心,注意被賦予主體個性的建築物,是否只是在彰顯設計者的自身(而非更廣大的神秘世界)?以及,在這樣單一自我化的同時,是否還有能力顧及與他者間的共生和諧性?

建築的單體突顯化,是現代建築難以逆轉的趨勢,也是近代文明目前的必然趨向,如何能在這樣的潮流裡,藉之達成某種建築主體與宇宙的對話性,並同時能顧及他者的存在性,可能是必要的一種挑戰吧!

這說法也許不甚明晰,就舉辛棄疾在某首詞裡,寫他醉後如何將松樹當作與自己平等主體的幾句詞,來作個譬喻吧!

昨夜松邊醉倒,問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動要來扶,以手推松曰「去」!

輕鬆也幽默的醉後話語,但是對辛棄疾來講,松與人在此,已然難分主客體的可作對話共存有了。

黃聲遠的「礁溪戶政及衛生所」,或予人突兀的不熟悉感。但我覺得這案子其實完全依循著他既存的思維脈絡,並以強力清晰的方式,將他對建築單體美學的觀念,做出完整也極委婉細緻的表達。空間的迴轉連續、視覺的穿透與框景遠眺,以及材料細部的用心努力,在細緻與粗糙間的適時收放,都讓整件作品有著紮實動人的完整強度。

黃聲遠在這個案子裡,視野開闊的展現了他從都市尺度,到單體建築美學,都能適時適地做出優美回應的能力,也向我們預告此作品,在他建築的發展脈絡裡,將扮演者不可忽視的重要關鍵點位置的事實。

>>相關討論
::黃聲遠建築師設計 宜蘭縣礁溪鄉戶政衛生聯合大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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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庭院內仰觀礁溪戶政及衛生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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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庭院內仰觀礁溪戶政及衛生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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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足舞蹈的樓梯欄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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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屋頂遠眺
Y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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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此文讓我想起《建築師》雜誌 2006年五月號(也就是這個月),

孫德鴻先生寫的文章 ─ 接下來呢? 從礁溪戶政及衛生所談黃聲遠

阮先生的這篇文似乎回應了孫先生文中所提的一些問題。

兩者看待黃聲遠切入的角度很不相同,兩相對照一起看,頗有意思。
站長eaGer

文章 站長eaGer »

阮教授這篇刊載在前一期的建築師雜誌(好像是),事實上是雜誌社同時邀請阮教授與孫建築師書寫對於黃聲遠「礁溪戶政及衛生所」一案的看法,好像是孫建築師比較晚交稿所以才比較慢看到孫建築師的文章。
vanserce

文章 vanserce »

在雜誌中首次看到孫建築師文章時
個人立場是屬於孫建築師的文章
想起前年經過宜蘭車站,親眼見到那幾棵樹
說真的在那一瞬間我有些質疑這設計的尺度
雖然只是匆匆經過
這尺度的拉扯卻留在印象中

今天又讀了阮教授的文章
文中闡述了黃聲遠的設計脈絡
將礁溪戶政及衛生所之形體構成做一解釋
但文中所提出的幾個問題卻是令人反覆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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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子賦予建築某種主體與平等的角色,事實上也是目前現代建築發展的一種新趨向。也就是說,藉由降低人的主體位置,賦予屬物質的客體與自己平行的位置性,以來重新定位人與建築(或是世界)的相對關係。但這其中,也必須要特別小心,注意被賦予主體個性的建築物,是否只是在彰顯設計者的自身(而非更廣大的神秘世界)?以及,在這樣單一自我化的同時,是否還有能力顧及與他者間的共生和諧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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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兩篇文章中有著相同論調的地方
形式雖源脈絡推演而成
但回歸到人與建築的角色
礁溪戶政及衛生所與宜蘭車站前的設計
導致對黃聲遠產生些微疑惑
對於動態美學的關注
確實是當代建築的主流
但若以一個尺度如此溫柔的地點
置入極致個體性的建築
令人產生部分疑慮


為什麼要發表這文章?

發這篇文章時一直在躊躇
不知道該不該說出心中的想法
記得學生時非常喜歡黃聲遠的設計
時常利用假日前往宜蘭看他的作品
會想要發表這文章
是想知道大家對於他這個作品的觀感
畢竟每個人的觀點都不同

順便一問
你會因為礁溪戶政及衛生所的設計者是黃聲遠或其他人而有不同的觀感嗎?
如果這建築物不是黃聲遠的作品,是不是會產生不一樣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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