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建築師Frank O. Gehry(法蘭克·蓋瑞)如何成功管理大型專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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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建築師Frank O. Gehry(法蘭克·蓋瑞)如何成功管理大型專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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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建築師Frank O. Gehry法蘭克·蓋瑞如何成功管理大型專案?


當西班牙畢爾巴市的古根漢美術館(Guggenheim Museum)於1997年開放時,評論家們稱讚法蘭克·蓋瑞(Frank O. Gehry)的傑作是20世紀的建築奇蹟之一。比斯開省政府雄心勃勃地預測,每年會有50萬人長途跋涉到畢爾巴參觀這家美術館。僅在頭三年裡,前來參觀的人數就達400萬。在城市規劃和經濟發展領域,「畢爾巴效應(Bilbao effect)」一詞被創造出來,用以描述壯觀程度足以讓社區、城市和地區改頭換面的建築。

但不太為人所知的是,畢爾巴古根漢也樹立了一個管理標準,很少有大型作品達到這一標準:它在短短六年內按時交付,並且比預算的1億美元少花了300萬美元。而且,它給畢爾巴帶來的關注、旅遊和發展超過了出資人的預期,他們做夢都想不到會這樣。

在畢爾巴古根漢美術館之後的25年裡,法蘭克·蓋瑞的作品一再接近或達到同樣的苛刻標準。「人們認為我會超出預算」,蓋瑞有點氣憤地指出,「這不是事實。我所有的建築都是按照與業主商定的預算建造的。」,他按時及在預算內完工的記錄並非十全十美,卻已超乎尋常。

牛津大學賽義德商學院教授Bent Flyvbjerg(傅以斌)在牛津大學領導了一個團隊,收集世界各地重大工程在成本和效益方面的資料,形成了一個包含了16000多件工程的資料庫,從大型建築到隧道、橋樑、大壩、發電站、礦山、火箭、鐵路、公路、石油和天然氣設施、太陽能和風力發電場、資訊技術系統,甚至奧運會,無所不包。總體而言,它描繪了一個世界各地大型工程的畫像。但這幅畫像並不漂亮:只有8.5%的工程按時、按預算完成,而按時按預算完工並產生了預期效益的工程只有0.5%,幾乎可以忽略。更直白地說,99.5%的大型工程未能如約移交給業主。

這樣看來,法蘭克·蓋瑞在畢爾巴和其他地方所取得的成就令人驚訝。再考慮到Bent Flyvbjerg資料庫中的大多數工程都相對常規,而蓋瑞的作品總是做一些以前很少或從未嘗試過的事情時,他的記錄看起來簡直是奇蹟。

四條經驗,總結自法蘭克·蓋瑞的建築管理經驗

那麼,在其他那麼多人失敗的情況下,他是如何取得成功的呢?以下四條經驗總結自法蘭克·蓋瑞過去的建築管理經驗,可以幫助你對自己管理的建案做出更好的決定。

掌控權不可或缺

在嶄露頭角之前,蓋瑞作為建築師在洛杉磯生活和工作了30多年,設計獨立式洋房和其他預算不高、規模較小的作品。他因創新使用膠合板、鐵絲網圍欄等廉價材料,逐漸聲名鵲起。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接手的作品規模越來越大、目標越來越高,造價也持續增長。

蓋瑞的重大突破是在1988年,當時他被選中設計華特·迪士尼音樂廳(Walt Disney Concert Hall),那是洛杉磯新增的一個重要文化設施,5000萬美元的建造費用由華特的遺孀莉蓮·迪士尼(Lillian Disney)捐贈。這是蓋瑞的第一個世界級委託作品,對這位建築師來說是一個巨大的進步。儘管他有豐富的經驗,但還從未接手過如此大規模的作品。

然而,在參與該建案的一些有權勢的高管和市府官員看來,蓋瑞是一個未經檢驗的二流角色。更糟糕的是,他是一個怪人,以在建築中使用稀奇古怪的廉價材料聞名。將作品授予蓋瑞的委員會主席理查德·科沙勒克(Richard Koshalek)表示:「他們對法蘭克怕得要死。」所以他們讓蓋瑞靠邊站,要求他提供一個初步設計,但不是一個詳細的、適合建造的計畫。這項工作將交給一位執行建築師,蓋瑞要與他共同掌管該作品。

正如蓋瑞所言:「有一種趨勢是將有創造性的人(建築師)邊緣化,並像對待女性一樣對待他們,‘親愛的,我們這些大商人知道如何做,把設計給我們就行了,接下來的事交給我們。’沒有比這更糟糕的事情了。」正如蓋瑞所預言的那樣,迪士尼作品的控制權劃分並沒有發揮作用,那位執行建築師無法想出如何將蓋瑞對弧線、流動形式的大膽設想轉化為可以建造的東西。該作品甚至在開工之前就停滯了。在觀察人士看來,對蓋瑞交付能力的擔心似乎是有道理的。蓋瑞感覺自己承擔了責任,也背負了指責,卻沒有解決問題的權力。

這件作品停滯了10年,在此期間,蓋瑞贏得並完成了畢爾巴古根漢美術館。然後,億萬富翁慈善家伊萊·布羅德(Eli Broad)帶頭推動了洛杉磯作品的重啟,但堅持規定蓋瑞只提供初步的設計工作。蓋瑞以公開退出該作品作為回應。就在這時,莉蓮和華特的女兒黛安娜·迪士尼·米勒(Diane Disney Miller)介入其中,她宣稱:「我們曾向洛杉磯承諾建造一座法蘭克·蓋瑞的建築,那才是我們打算交付的東西。」如果蓋瑞不繼續擔任建築師,迪士尼家族就不再提供資金。布羅德讓步了。1999年,在蓋瑞贏得委託十多年之後,他終於在這件作品上獲得了自由發揮的權力。

隨著蓋瑞最終掌權,該作品進展迅速,在四年後完工,成本符合他掌舵時設定的預算。和古根漢一樣,它也令人讚嘆不已。「在洛杉磯歷史上,很少有建築承載的公眾期望比華特·迪士尼音樂廳更多。沒有哪座建築如此優雅地不負眾望,」《洛杉磯時報》(Los Angeles Times)的建築評論家尼科萊·奧盧索夫(Nicolai Ouroussoff)寫道,「它應該名列美國最重要的建築成就之一。」

法蘭克·蓋瑞為建立華特·迪士尼音樂廳付出的長期努力教會了他一些基本的東西——掌控權不可或缺。他必須擁有這種權力,並且從始至終保持控制。他甚至為自己掌控局面所需的體制創造了一個術語,由創意人士(即,蓋瑞和他的團隊)負責的「藝術家組織」。自迪士尼音樂廳作品之後,他在每件作品上都施行這種體制。這是他成功的一個根本原因。

蓋瑞的翻盤方式也教會了他其他東西:如果那些能夠授權的人信任作品負責人,作品負責人就會擁有權力;如果他們不信任,作品負責人就不會擁有權力。正如我們將看到的,蓋瑞將一件作品從想法變為成品建築所遵循的程序有很多優點。但所有這些優點之下的基本事實是,他的程序建立在信任的基礎之上。信任產生力量,而力量讓作品得以完成。

總是詢問原因

1991年,當蓋瑞受邀加入畢爾巴古根漢美術館的前身作品時,地區政府官員們作為業主,知道他們想要什麼。在畢爾巴市中心,有一座巨大的古老建築,其塔樓和拱門令人印象深刻,它曾經是一個葡萄酒倉庫。官員們希望把它改造成一個展示現代藝術,具有戲劇性空間風格的建築,並讓古根漢基金會經營。

對於這樣一個界定明確的作品,別的建築師可能會把它當作一個簡單的選擇:要麼接受,要麼放棄。蓋瑞兩者都沒有選。相反,他做了自己對每位潛在業主都會做的事情,他提出了一些問題,從最基本的問題開始:「你為何要做這件作品?」

蓋瑞聽到的是,畢爾巴是巴斯克地區(Basque Country)的心臟,曾經是重工業和航運中心。不過,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畢爾巴還沒有糟糕到底特律的那種程度,但也差不多了,」蓋瑞幾年後回憶道,「鋼鐵業消失了,航運業消失了,城市看起來十分蕭條。」西班牙擁有龐大的旅遊業,但沒有幾個人聽說過畢爾巴,更別提考慮到那裡去了。官員們向蓋瑞表示,他們希望美術館能為畢爾巴做雪梨歌劇院為雪梨所做的事——讓這座城市在國際上嶄露頭角,吸引世界各地的遊客,並促進經濟。

這對任何作品來說都是一個沉重的負擔,而且蓋瑞很難看出官員們設想的作品如何能實現他們的願望。雖然他喜歡他們選好的那座建築,但它並不非常適合作為一個現代藝術的空間。而且,曾幾何時翻新的作品產生過這樣的變革效果?不過,對作品目標的瞭解幫助蓋瑞形成了一個不同的設想,這一設想得到了業主的採納。蓋瑞在河濱找到了一個廢棄的地方,緊鄰一座壯觀的大橋,就像雪梨歌劇院那樣。他建議,在那裡建造某種大膽的東西。

太多的作品是在未經討論的設想之上推進的,這很危險。正如那句老話所言:「不要設想。要驗證。」通過詢問原因,蓋瑞做到了這一點。設想可能會掩蓋對某一作品最終目標的分歧,導致作品的最初構想可能落空。而且,如果在目標上沒有明確的一致意見,在遇到不可避免的問題和複雜情況時,它偏離方向的風險會更大。通過有意義的提問啟動作品,並通過仔細聆聽答案,蓋瑞弄清楚了業主真正希望得到的東西,而不是他們認為自己希望得到的東西。正如蓋瑞建築師事務所(Gehry Partners)的幕僚長米根·勞埃德(Meaghan Lloyd)向我們表示的:「有時他為業主提供的東西,是他們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想要的,因為(他)聽得太明白了。」

從問題入手,並真正傾聽,這有違常理。正如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心理學家丹尼爾·卡尼曼(Daniel Kahneman)所表明的,受到可得性偏差的影響,人們的思維會在自己碰巧已掌握的資訊基礎之上向前衝。蓋瑞的提問叫停了這種情況。「你開始好奇,」蓋瑞表示,「而這種好奇心會產生創意。」

這是蓋瑞在20世紀60年代形成的一項技能,當時他遇到了婚姻問題,並參加了團體心理輔導課程。課上,當其他人透露自己內心動盪的時候,他注意到了這一點。「我能夠拆除我在自己周圍建造的牆,」他向一位傳記作家表示,「我開始傾聽。我認為自己以前未曾傾聽過。但我聽到了人們在說什麼,聽得很清楚。我聽得越多,我對他們就越感興趣。」

因此,當房地產開發商布魯斯·拉特納(Bruce Ratner)於2004年找到蓋瑞,希望在曼哈頓下城的一塊土地上建造一座50層的高樓時,蓋瑞詢問了他想做這件事的原因。蓋瑞聽到的是,這件作品不僅僅是一個商業提案:拉特納希望為世界上最著名的天際線增添一道引人注目的景觀。蓋瑞告訴拉特納,如果是這樣的話,這件作品需要更高。拉特納接受了,但在2008年金融危機期間,他失去了勇氣,他希望建造一棟只有一半大小的建築。蓋瑞堅持原來的設想,而當位於斯普魯斯街8號的那棟76層大樓於2011年開放時,據《紐約時報》報導,它是西半球最高的住宅樓,也是「自46年前埃羅·沙裡寧(Eero Saarinen)的哥倫比亞廣播公司(CBS)大樓修建起來後,聳立在紐約的最精緻的摩天大樓」。如果蓋瑞當初沒有問「為什麼」,也沒聽從回答,這一切就永遠不會發生。

蓋瑞並不總是追求宏大的規模。當總部位於法國阿爾勒(這座城市因文森特·凡高而聞名)的藝術基金會Luma請蓋瑞為其設計中央建築時,他的設想務實且可行:一座低矮的水平建築,可以展示類型和尺寸迥異的藝術品,也便於藝術品頻繁地搬進搬出。但基金會的負責人馬亞·霍夫曼(Maja Hoffmann)更希望它成為一個地標:一座可以遠遠看到的「燈塔」。兩人共同開發了一個綜合方案——低矮的圓形玻璃基座,上面是一個令人驚嘆的、多面的不鏽鋼塔,會因反射光線而閃閃發光。其結果既實用又美觀。這也證明了合作的力量。

模擬、迭代、測試

當潛在業主來到蓋瑞的事務所時,他們會被帶著參觀以往作品的開發過程,以便他們瞭解蓋瑞的程序。這一點至關重要,因為形成作品初始概念的討論並不是業主參與的終點,而是起點。「有些人不願意這樣做,」勞埃德指出,「與我們合作的人必須是勇敢的。」

比如,在設計拉特納的曼哈頓摩天大樓時,根據蓋瑞的說法,他首先在各種介質上「把玩」各種想法:紙上的塗鴉,用紙和木頭做的粗糙模型,電腦上的圖像。最初,他構想了一個扭曲的塔,就像一根長長的甘草,他變換了塔的各種版本。但他擔心這會給人們帶來不夠堅實的感覺,而在9/11襲擊還沒過多久的時候,人們若想舒適地生活在曼哈頓的摩天大樓中,就需要這種堅實感。因此,他轉向其他想法,嘗試了一種,然後嘗試了另一種,再另一種。
最後,他想到了建造一座長方形塔樓的主意,其外立面由凹凸的不鏽鋼和玻璃製成,從而在遠處營造出布料在風中飄揚的錯覺。他隨後又反覆修改了許多次。最後,蓋瑞團隊認定他們已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那是第74次迭代。

在做這項工作時,蓋瑞與他人合作建立模型和數位模擬,他不斷要求人們予以坦率評價。這種徵求意見並非走過場。蓋瑞會認真考慮反饋,並相應地調整自己的工作。之後,他會尋求進一步的反饋。

儘管對藝術和建築有深入研究,但蓋瑞說話很少用故弄玄虛的理論術語,這很有助益。他直言不諱,也希望得到同樣的回應。「我們的交流非常簡單,而且大多是視覺上的交流,我們沒有使用複雜的語言。」蓋瑞事務所的合夥人克雷格·韋伯(Craig Webb)表示。他們會看著模型說,「這個不錯」或「這個不好」或「我不喜歡它」。行得通的想法會被保留,那些行不通的則被淘汰。相比於受傷的感情,工作是第一位的。

然而,構想一座外立面看起來像織物飄揚的摩天大樓,為其繪製草圖並建立模型是一回事,設計一座可以建造的摩天大樓則是另一回事。對於斯普魯斯街8號作品而言,還有一個重要的額外限制:業主約定的是,總成本必須與標準的摩天大樓大致相當。

如果沒有CATIA,解決這個難題是不可能的。CATIA是一種電腦建模技術,由法國航空航天巨頭達索公司(Dassault)最初為設計飛機開發的軟體修改而成。在大多數人之前,蓋瑞很早就認識到,如果將電腦建模推向極致,它可以徹底改變設計和施工,使建築師能夠對各種形狀進行不懈的迭代和測試,包括曾經不具備建造可靠性的曲線。

結果是數位模型精確地模擬了將來的建築,提供了細緻入微的平面圖,從製造商、建築商到營運商的每一個人都可以使用這些圖紙。從為1992年巴塞隆納奧運會設計的金魚雕塑開始,數位模型一直是蓋瑞所有設計的關鍵,很久之後才有人提出了「數位孿生(digital twin)」這一術語。

蓋瑞對斯普魯斯街8號的核心設想是它那飄揚的外立面。為了設計它,蓋瑞和他的團隊逐塊建模,精心研究每一個設計選擇對外立面、內部公寓以及製造和安裝成本的影響。鋼材製造商根據最終平面圖生產出這些部件,它們被運到施工現場,並像巨大的垂直拼圖一樣組裝起來。

蓋瑞事務所的建築師竹森天雄(Tensho Takemori)指出:「如果你手工完成這個(設計工作),你可能會在允許的設計期限內,進行兩到三次嘗試。」然而,多虧有了數位模擬,「我們可以嘗試成千上萬次……正因為如此,我們……能夠將成本降低到幾乎與平面幕牆相同。證據就是業主沒有要求任何更改,對一座76層高的大樓來說,這是前所未聞的。」

儘管蓋瑞的程序是開放且可變的,但它並非無形。在不同的節點上,決定會被鎖定,然後工作繼續進入下一階段。總體效果是順利地從宏大的想法(像甘草一樣扭曲的摩天大樓怎麼樣?),過渡到越來越精細的細節(我們如何設計這扇窗戶?)。因此,無論是建築與周圍環境的關係,還是某個窗檯的寬度,都得到了嚴格把關。這是一個漫長且累人的過程,但最終產生的平面圖不僅異常詳細,並且異常可靠。

業主全程參與其中。「這是討論。」蓋瑞表示,「這就是為何製作模型十分重要,因為業主能在我們開發模型的過程中看到它,並瞭解我在苦惱些什麼。」蓋瑞很少對任何事情感到完全滿意。「我對此持開放態度。」他說,而且他會坦率地分享自己喜歡和不喜歡的東西。他希望從業主那裡得到同樣的坦誠,而當蓋瑞得到這種坦誠時,他會認真傾聽並將業主的想法整合進自己的想法。「他們看到自己參與了進來,」蓋瑞表示,「他們受邀進入我的思考過程。因此,他們可以看到一些東西。然後他們可以說,‘不,我絕不會那樣做。’他們會覺得自己是其中一員。他們看到了演進過程。我發現這樣做效果極好。」

蓋瑞和他的團隊預先花了兩年時間徹底思考和模擬每一個細節,其實是在實際建造該美術館之前,先在電腦上修建。

在關鍵階段,當作品必須在工作推進之前做出設計決策時,業主必須予以認可。通過這種方式,設計因業主的觀點而得到豐富和加強,與此同時,作品之初的構想仍在繼續,迭代一版又一版,遵循著「嘗試、學習、再嘗試」的準則。

慢思考,快行動

蓋瑞的程序對每位參與者的要求很高。它也會耗費大量的時間。對急於展示工作成果,希望盡快抵達終點的作品建設方來說,規劃時間長可能會令人沮喪,甚至讓人不安。對他們而言,規劃是在做瑣碎的書面工作,是要早點了結的事情。只有破土和施工才是在取得進展。他們認為,如果你希望把事情辦成,那就趕快行動。

這種情緒很容易理解,但它是錯誤的。當作品在沒有詳細、嚴格的計畫之下啟動時,一些問題就得不到解決,會在交付過程中重新出現,從而導致工期延誤、成本超支和作品癱瘓。隨之而來的是爭奪更多的時間和資金,以及努力應付不可避免的負面新聞。由於領導者因此分心,作品進一步癱瘓(更多的爭奪、更多的延誤、更多的成本超支)的可能性就會增加。最終,一個以衝刺開始的作品變成了在流沙中的艱難跋涉。

雪梨歌劇院及其天才設計師的悲慘故事,是這種情況的一個戲劇性例子。像法蘭克·蓋瑞一樣,約恩·烏特松(Jørn Utzon)是一位具有罕見眼光的建築師。為了贏得該作品的設計,他提交了一份不過是幾張草圖的參賽作品——藝術評論家羅伯特·休斯(Robert Hughes)稱之為「壯麗的塗鴉」。可是,迫於完成作品的政治壓力,在烏特松還沒有弄清楚如何兌現他的草圖時,施工就開始了。成本從一開始就迅速上升,甚至完成的工作不得不炸燬並清理掉,以便重新開始。1966年,烏特松遭到排擠,被人取而代之,而他著名的屋頂外殼幾乎沒有搭建起來,內部工程也沒有完成。當歌劇院終於在1973年開放時,它在聲學上不適合歌劇,在其他許多方面也存在缺陷。該作品計畫工期5年,但卻花了14年時間,最終的賬單是預算金額的15倍,是史上最大的超支之一。

相比之下,畢爾巴古根漢美術館,這座創新性和複雜性都不亞於雪梨歌劇院的建築,花了四年時間建成,恰如預期。因為蓋瑞和他的團隊預先花了兩年時間徹底思考和模擬每一個細節,其實是在實際建造美術館之前,先在電腦上修建。

蓋瑞的規劃過程可能會耗費相當多的時間,感覺很慢,但總的看來,他的方法要快得多,而且成本更低,因為規劃成本和交付成本極不對稱:從絕對意義上講,在電腦上進行數千次迭代來發現和糾正斯普魯斯街8號外立面的問題,成本可能並不便宜。但如果在安裝過程中發現了同樣問題,這個成本只會是修正問題所需成本的一小部分。相對而言,規劃的成本低,交付的成本高。花時間徹底思考設計意味著你以後行動的速度會快得多。

我們在此描述的這類規則試圖傳達的意義,永遠無法用語言完全表達。蓋瑞早期的小作品和材料實驗與他的現代建築傑作有天壤之別。然而,從根本意義上講,他是在建造前者所獲得的隱性知識上建造後者的。那些在遵循這類規則方面缺乏經驗的人必須牢記這一限制條件。這些規則指明了行進的方向,但它們不是路線圖。要想讓它們充分發揮活力,並像法蘭克·蓋瑞這樣的真正專家一樣嫻熟地作出決定,你必須通過實踐培養基本的隱性知識。
 
傅以斌是牛津大學賽義德商學院(Saïd Business School)英國國家電信教授(BT Professor)和重大作品管理榮譽系主任,哥本哈根IT大學維魯姆·卡恩·拉斯穆森教授(Villum Kann Rasmussen Professor)及系主任。丹·加德納是三本著作的作者或合著者,其中包括與菲利普·泰特洛克(Philip E. Tetlock)合著的《超級預言》(Superforecasting)。傅以斌和加德納合著有《如何辦成大事》(How Big Things Get Done)(蘭登書屋出版社,2023年),本文改編自該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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