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澍:中國城市建築不妨學學法國人的「保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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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澍:中國城市建築不妨學學法國人的「保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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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澍:中國城市建築不妨學學法國人的「保守」
作者:鐘菡 2016-12-04 19:06:02

12月3日週六,上海展覽中心友誼會堂前排起了長隊,原本寬敞的會堂不多時就被擠得水洩不通,主辦方不得不在門外增加了椅子。人們湧進這裡,是為聽一場關於博物館建築的學術對話。對話人分別是撰寫過《是否應當絞死建築師?》一書的法國建築評論家Philippe Trétiack(以下簡稱菲利普)和在2012年獲得普利茲克建築獎的中國建築師王澍。他們對話的主題是「未來的博物館將建成什麼樣?」

這樣的主題吸引了眾多年輕人的關切,不少觀眾站著聽完全場,還有人專程從山西趕來。王澍的每一段發言,幾乎都贏得全場熱烈的掌聲。

巴黎難以再造一個蓬皮杜

「今天絕大多數觀眾是奔著王澍來的,我很自豪能和他分享這樣一個下午。」菲利普幽默開場,他以法國蓬皮杜中心為例,介紹了現代博物館的建設過程和對城市文化的影響。當年,蓬皮杜中心所在地是巴黎最不入流的地方,博物館建築用了五年時間,當時使用的技術堪稱新穎。五年中,巴黎人每天像看戲一樣來看造房子,「我們意識到一個空曠、透明的建築工地,對居民來說就是在眼前發生的活生生的劇場,建築所有水管、電線都暴露在外面,所有建築內臟都能被看到。」蓬皮杜的公眾開放性在當時是空前的,以至於二十年後,蓬皮杜中心不得不把門關起來,因為太多遊客進進出出,導致內部設施過早地陳舊和損壞,而蓬皮杜廣場也成為許多流浪漢和無家可歸者過夜的場所。

蓬皮杜中心建成後,在當時遭到很大非議,習慣了盧浮宮這樣古典建築美學的巴黎人無法接受這樣現代另類的建築,稱之為「煉油廠」。但隨著蓬皮杜中心的舉世聞名,它又令法國人自豪。

菲利普認為,人們嘲笑建築是一個有趣的現象。蓬皮杜梅茲分館同樣外形獨特,波浪形的屋頂有很多綽號,有人叫他「中國帽子」,也有人叫「菜葉子」、「水母」等,「當一個建築有很多綽號時,說明它已經被公眾所接受。」

不過,如今再在巴黎建造一個蓬皮杜中心這樣的建築幾乎已無可能。「現在的法國人比較保守,希望保留歷史建築。」菲利普談到,來自歷史建築的「威脅」一直困擾著法國建築師,因為不想破壞原有的歷史文化。曾有一位建築師想在某個百貨大樓的遺址上造新的建築,受到各方面阻力,這個項目就耽擱下來。「法國要造新的建築很難。」即便對蓬皮杜的兩位建築師而言,這座建築也是他們一生中最大膽和富有激情的作品。

法國蓬皮杜中心落成時,王澍尚在求學,這一「新建築」同樣讓他感到震撼。「這樣的建築出現在巴黎非常保守的文化氣氛裡,讓巴黎人震驚,也讓中國人震驚,我們把它叫『化工廠』、『化肥廠』,和巴黎人的想法一樣。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座新的建築和巴黎城市的衝突張力始終存在。當時的中國,城市裡全是傳統建築,到今天,我們幾乎已經用像蓬皮杜這樣的建築把它們全部替換掉了。」王澍認為,中國的處境和巴黎很不一樣。「我和法國建築師交流時,他們苦惱的是文化氣氛太保守了,但保守不全是負面的。如果周圍保守的建築被摧毀,蓬皮杜就沒有存在價值,恰恰因為有對比張力才回味無窮。」他曾經隔著一個街區,通過老建築的夾縫拍攝蓬皮杜中心,「時間的感覺重疊在一起,才是最有意味的。」

2000年,王澍曾嘗試用回收材料建造寧波博物館,當時正是房地產轟轟烈時期,到處都在拆舊建築,「看到那麼美麗、有尊嚴的存在突然被像垃圾一樣丟棄,作為建築師如果麻木不仁、毫無反應是不正常的。」他認為,在建築上,我們不妨學一學法國人的「保守」。

成功的公共空間需要保留私人空間

講座上,菲利普介紹了許多現代博物館成功和失敗的案例。當代建築如何和原有歷史建築融合?他認為,比較成功的例子是德萊斯頓的戰爭博物館。二戰時,這裡曾被美軍炸燬。這座博物館在原有建築基礎上擴展出金屬尖角,觀眾可以走到建築的尖點,這裡正處在美軍飛行員觀察這個城市的視角,人們可以回望這裡曾發生的痛苦,又可以創造新的生活,「除了形狀外,還有歷史倫理的維度。」建築師把同樣的尖角設計用在另一座建築身上,就顯得「過於炫耀自己的技巧」而不被看好。

「我去過歐洲很多次,發現現代建築和傳統建築很舒服地待在一起的成功案例不多」,王澍認為,儘管很多法國建築師抱怨在歷史傳統保護區沒法造新建築,但事實是做「好的新建築」很難,像蓬皮杜這樣大膽而又成功的案例並不多。「這和現代建築的血緣有關,如何與歷史建築配合需要建築師很好的思考,但現代建築需要全新的標準,在施工時限制很大,大家寧願平庸,避免錯誤發生。」同樣的問題也在中國出現,更讓王澍擔心的是,中國建築師可能更容易對老建築進行破壞,「在傳統文化語境裡做新建築需要特殊訓練,而我們的傳統建築教育裡,這方面的訓練嚴重不夠。」

對於中國來說,博物館還是一個新事物。讓王澍印象深刻的是,有篇俄羅斯人撰寫的文章裡寫到,到上海後,發現中國是有城市的,因為那裡有博物館,有大學,這在他看來是城市稱之為城市的兩項基本條件。博物館即使在歐洲也不是很老的事物,19世紀作為城市裡新的公共文化塑造,博物館發揮了重要作用。王澍指出,每個時期的建築都是一個時期社會思潮的反映,比如大英博物館前的門柱是希臘式的,因為當時他們要重新塑造自己的文化,通過考古發現希臘文化正好符合那個年代的價值表達。中國國家博物館同樣如此。

未來,如何設計博物館的公共空間也是建築師需要思考的問題。 「曾有一位黎巴嫩建築師告訴我,公共空間中要有私密空間才是成功的。」菲利普的這個觀點也引起王澍的共鳴。「完全的公共空間是一種暴力,有人就需要私密,一個小的相對私密的角落,可以在那裡聊天說話,這是一個基本的建築意識。」他認為,建築空間和場所有一種環境暗示性,當廣場的尺度超乎人的估計,這種廣場就有潛在暴力發生的可能性。在空間中設計一個小的安靜的角落,放置一張長椅,會給人一種舒適的暗示。「當我經過這個空間,看到一個人真的躺在長椅上睡覺時,會覺得心中非常溫暖,這也是建築師這種職業有魅力的地方。」

王澍將這種設計理念運用到烏鎮互聯網國際會展中心裡,為了避免形成在一座江南古鎮裡聳立一座大建築的突兀感,他用了一些小空間的設計試圖把大建築瓦解掉。「我在可以容納幾千人開會的大空間裡設計了可以讓十幾個人聊天私語的小空間,讓建築多一點點人性出來,這是我所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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