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蘭建築師 - 雷姆·庫哈斯 Rem Koolhaas 專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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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蘭建築師 - 雷姆·庫哈斯 Rem Koolhaas 專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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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人物》雜誌

2003年的3月28日下午,身穿深黑色便裝,有著游泳運動員般矯健身軀的雷姆·庫哈斯(Rem Koolhaas)拎著包站在北京市規劃委員會門前,拿起手機與中國官員聯繫。周圍川流不息的人們,並不知道這裡站著的就是當代最著名的超現實主義建築大師、那位把即將興建的中央電視台大廈打造得震撼人心的「老外」。

不規則而充滿變化的中國門字造型,正是庫哈斯賦予CCTV的嶄新形象。從此,這幢230米高的大廈改寫了世界建築的歷史,多年以來,「一柱衝天」的摩天樓樣式被他「顛覆」了。

21世紀是屬於雷姆·庫哈斯(Rem Koolhaas)的,相信沒有多少人會反對。這樣說並不純粹從他在建築方面的工作和成就出發,而是在於他從設計的層面去看整個世界的發展。其實庫哈斯已不單止建築師那般簡單,雖然他在建築方面的工作接踵而來,但他在過去10年以設計的角度出發所做的研究,把圍繞我們身邊的城市和生活的問題一一探討,已超出了他作為建築師的工作範疇,例如早在我們研究珠江三角洲的發展前,庫哈斯已夥同他的大都會建築事務所(Office for Metropolitan Architecture,簡稱 OMA),做了不少相關工作,更結集出版專著。

所以,雷姆·庫哈斯(Rem Koolhaas)是一個雖遠實近的名字,你以為他只是一個在歐美當紅的建築師,但卻總是無時無刻都見到他在涉獵和我們有關的課題,當我們想到庫哈斯這10年來如何隻手遮蓋半個地球的事蹟時,說他在建構一個自己的設計王國,亦不遠矣。

記者OR建築師?

有些事物,有魔力的事物,就是得保持完整性。如果你把他一個部件一個部件分開來看,他就消失。
...............................《麥迪遜之橋》


在農曆春節前夕,一個瘦高的身影徘徊在從紐約飛往北京的中國民航班機上。在歸家的中國留學生和商人中間,他隻身一人,飛越北極寒冷的上空,前往遙遠的東方古國。有人曾這樣描述過他的形象:鷹眼(富於洞見),鉤鼻(嗅覺敏銳),刀片嘴(言詞犀利),招風耳(善於收聽),巨手(沒有什麼可以逃過他的魔爪),長腿(可以走得更遠),身材高聳而消瘦(建築師中的哥特教堂和摩天樓),背微駝(長期與「底層建築」對話的進化結果),以及最為顯著的特徵——腦門無發 (「絕頂」聰明)。準建築人手札愛你

雷姆·庫哈斯(Rem Koolhaas)就是這樣一個整體,一如他身上的器官特質,注定了他生命中不可迴避的一段角色。就算他的身份會是一個建築師、一個記者、一個社會學家……雷姆·庫哈斯(Rem Koolhaas)張揚的個性似乎總是會與世俗背道而馳。

庫哈斯生於荷蘭鹿特丹,1944年,第二次世界大戰即將結束的時候。他是家裡3個孩子中的老大,成長在貧瘠的土地上和渴望重建的人群中,「到處都是廢墟和真正的貧窮」。雷姆的敏感性也在那種毀滅的背景下逐漸形成。

《紐約時報》評論庫哈斯為「建築師時代建築師的建築師」

庫哈斯最初的職業是記者。19歲開始,他為荷蘭的《海牙郵報》主持名為「人、動物和東西」的閒話專欄,並為該雜誌的文化專欄撰稿。業餘時間他會在和一群朋友組成的電影小組中從事電影劇本創作。準建築人手札愛你

發生在1968年的學生運動——「68風暴」使雷姆·庫哈斯(Rem Koolhaas)從記者和劇作家轉變為一個建築師。這一轉向幾乎可以說是一個傳奇:從記者庫哈斯到建築師庫哈斯。雖然他的記者身份在「68風暴」之後便已告終結,但其記者的血液卻依然流淌。建築成為他發掘和製造事件的方式,而他將記者對事件的本能關注帶入了建築。記者和建築師是庫哈斯硬幣的兩個面,或者說是他的雙重生活。

伊東豐雄(Toyo Ito)說:「雷姆·庫哈斯(Rem Koolhaas)是一個將作為社會現象的建築轉變成令人反感的事件的記者。雷姆是世界上唯一的這種類型的建築師。」

一旦庫哈斯感到有事發生,他身體上媒體器官就像攝像機、答錄機、話筒一般反應極快地調節起來,迅速地進行記錄、提煉、加工、合成、消化、咀嚼和反擊。這種敏感度進入了建築,就會變得很危險。而庫哈斯選擇將之作為他一生的工作(或者也可以說這是他仍對建築抱有的最後樂趣),他因此區別於所有其他建築師。庫哈斯是第一個有系統地將對社會問題的關注和建築融為一爐的建築師。他使建築不再只是個容器,而是無數事件交互碰撞的反應堆。準建築人手札愛你

在庫哈斯最具危險性的作品《癲瘋的紐約》中,庫哈斯以「幽靈作家」的身份,全面回憶和梳理了紐約在二戰結束前瘋狂的現代化歷程和理論。曼哈頓,這個新大陸東海岸擁擠而骯髒的小島,資本主義腐朽權力的中心,變成了他手術台上一個失憶的病人,記憶是層堆積的非連續片斷,而城市則是它的夢幻般的蒙太奇。在無數流動變化的線索交織而成的事件網路中,感性只能成為虛弱的自我瞭解,理性則失去了五光十色慾望之都的真實品質。庫哈斯選擇癲狂,在大量衝撞的不可捉摸、不可控制、不可實現和不可預期的事件渦流中,隨波逐流和頑固抵抗似乎都是一種傷害,而癲狂則是唯一有效的話語,不僅是阿波羅式的政治經濟學分析,也是酒神式的精神分析(庫哈斯引用達利的「妄想臨界法」來指代這種癲狂),在這種理性的迷醉之中,庫哈斯以狂風驟雨般的敘事,揭示了大都會隱秘的「手征」,無序背後的秩序,混亂背後的邏輯。準建愛你

「我樂意用記者的眼光來看。觀察世界,觀察我們的周邊環境,然後選擇一個更好的時機參與其中,這就是我要做的。」雖然雷姆·庫哈斯(Rem Koolhaas)的記者身份早在35年前便已經終結,但他記者的血液卻依然流淌。

此後,庫哈斯途經倫敦的AA(建築協會)學院學習建築,去大洋彼岸的紐約研究新世界。1975年,雷姆·庫哈斯(Rem Koolhaas)回到歐洲,和另外3個成員合夥開公司為別人進行建築設計,取名為:大都會建築事務所,致力於高密度人口文明進一步發展的研究,即城市化問題的研究。OMA位於一棟普通的7層建築的頂層,四面巨大的玻璃窗顯示著戰後鹿特丹的場景,極端現實的環境裡,一群激進忙碌、甚至嘔心瀝血的人沉浸在遍佈世界各地的建築設計中,創造著極端超現實的作品。巨大的反差,存在著,也合理著。

前進,再前進準建愛你

1968年的五月風暴和超現實主義等時代革命為雷姆·庫哈斯(Rem Koolhaas)的瘋狂解構奏響前奏。前者對於歐洲學術界、思想界乃至整個社會都是一個特殊的事件。庫哈斯的建築生涯正始於那個關注革命和意識形態的年代,走入建築學以後,庫哈斯需要在自身工作的領域對意識形態和其他社會因素給予回應,不再是激情和烏托邦,從批判到變革之路早已錯綜複雜。而超現實主義則啟發他獲得了自己作品的思想方法與表現形式。

在庫哈斯眼裡,形式的美醜不是第一位的,對當地文化的捕捉解讀乃至創造性的再操作是他的興趣。他似乎總是走在潮流的前沿,他的「前進,再前進」的理論,和平庸扯不上半點關係。他對新事物始終保持著不息的熱情、不衰的興趣;他想始終走在時代的最前端,這也正是他建築創作的基礎之一。準建築人手札愛你

「建築最有趣之處是,它總是走向新世界,而不是返回舊世界。」

2000年,雷姆·庫哈斯(Rem Koolhaas)獲得普利茲克建築獎,他在授獎儀式上毫不客氣地說:「我們仍沉浸在砂漿的死海中。如果我們不能將我們自身從『永恆』中解放出來,轉而思考更急迫、更當下的新問題,建築學不會持續到2050年。」

庫哈斯在紐約學習建築時,教導他的建築師彼得·艾森曼抓住他的外套說,「你知道你為什麼來這兒嗎,庫哈斯?」庫回答道:「不知道。」「你是作為哥特式的野蠻元素來這兒的。」在美國學習的時候,庫哈斯又開始對大都會的城市現象非常著迷,於是就誕生了前文中所提到的《癲瘋的紐約》一書。準建築人手札愛你

如同半個世紀之前由柯布西埃及其宣言《走向新建築》發起的「新建築運動」一樣,在《癲瘋的紐約》的回溯性宣言或者OMA之後,則是由庫哈斯領軍的「大都會建築運動」。但是和「新建築運動」抹去一切「舊建築」,消除一切真實痕跡,從而形成一個全新的城市不同,「大都會建築」則依賴於其所在的大都會既有的社會結構 ──使大都會得到它自己特有的建築:「新建築」消除了「擁擠文化」中的密度,使之變得平均而標準,秩序井然同時毫無生趣(如同法國導演塔蒂在《遊樂時光》中所展現的現代化巴黎的城市景象),而「大都會建築」則通過建築鏈接了大都會盤根錯節的複雜關係,加劇了舊有事件之間的摩擦、碰撞、融合,使建築本身成為城市某種程度上的中心,或者一個獨立的「城中城」;在「新建築」中,建築控制了一切:辦公是辦公,購物是購物,住宅是住宅,穩定、對稱而平衡,而在「大都會建築」中,物質化的建築不能控制什麼,它只能誘導和催化,而真正的建築則是其中自發自長(或凋謝)的內容,流變而不穩定,物質建築最大限度地保持著這種內容的總體平衡,同時又加劇了個體之間的差異。

「建築師時代建築師的建築師」

人生是不可預設的。天才的人生更是無法預知。如果庫哈斯沒有學習建築,一直是媒體從業者的話,他也一定是優秀記者,但能否獲得普利策新聞獎那就不得而知了。庫哈斯在他56歲時摘得全球建築界最高榮譽「普利茲克建築獎」的桂冠。據說普利茲克建築獎像一架選拔建築大師的機器,目光犀利,下手精準。準建愛你

庫哈斯的日本建築師朋友伊東豐雄稱他生產方案的速度如同投球機自動發球。這個投球機既要實現宣言,又要維持高密度的出球頻率,必須有一個自己的軍團。如果說庫哈斯的革命理想和顛覆性批判是一種思想暴力的話,這個軍團則是他實施暴力的機器。OMA軍團最早擔負起這個工作,《癲瘋的紐約》是懸在他們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在這種危機感中,OMA從誕生的那一天起就沒有停止過運作:工作太多,時間太短,人手太少,以及壓力最大——庫哈斯要求太高。庫哈斯力圖使OMA成為大都會的血和肉,借此全力以赴地介入大都會。準建築人手札愛你

OMA創作環境的現實與創作作品的超現實之間的差異令每一個初來乍到或者慕名前來的人感到震驚和不適。準建愛你

然而就在這個簡陋而蒼白的工作室中,奔騰著大都會的血液:流動性(庫哈斯幾乎是唯一的固定成員),劇變性(任何事情都可能在最後一秒發生突變),全球化(來自各國的建築師和學生),疲於奔命(平均每日工作時間達16小時)。

來到OMA就得準備受刑,準備敬畏這個地獄般的朝聖地,充斥在這個工作室的永遠是眼花繚亂的方案和嘔心瀝血的人們。他們通常分作幾組,就像庫哈斯的若干分身,同時做著數個全然不同的方案。而習慣了這個都市節奏之後,便很快能夠在這個快樂而疲憊的官僚體系下汲取能量。除了修成正果的門生,也有不堪重負的出走者和突然死亡的「魷魚」,他們構成了OMA的一道獨特的景觀:這裡是個僅供臨時停留的旅館,而不是家(庫哈斯的妻子,《癲瘋的紐約》中詭異插畫的作者,他最早的事務所合夥人瑪德隆·弗裡森多普也是OMA的出走者之一;他和她有一個25歲的女兒和一個22歲的兒子)。

但OMA的流動人口的確構成了自己的建築師家族。清點OMA歷代員工的名單,可以找到以下名字:Zaha Hadid,MVRDV,FOA,NOX,Gigon & Guyer......這些名字構成了國際建築師星運圖上的重要坐標,他們都多少曾在OMA的受虐中受益。OMA成了一個龐大建築師家族的「祖母」(「祖母」是OMA在荷蘭母語中的原義)。而庫哈斯所扮演的角色就像《紐約時報》所評論的那樣——庫哈斯:「建築師時代建築師的建築師」。

90年代起,庫哈斯開始借助傳真機、手機和網路等虛擬通信對OMA 進行「遙控」:概念指導,監控進度,而不直接操作設計。OMA是他的千里眼、順風耳和造物手,使他在辦公桌後、機場候機廳、旅館客房和任何地方依然可以蓋房子。這使他有更多的時間介入到和業主、媒體、當地政府官員和學者的交流中──和業主與當事人的協調是庫哈斯熱衷建築的一個原因,也是他的能量來源(他仍然像記者那般關注別人遠勝於關心自己,以至於他認為自己設計一個房子「太唯我」,「不會有任何火花」)。大的進展滋生出大量比建造本身更有價值的資訊。此時,他需要的是一個能量庫、一塊中央處理器,能夠在OMA的專案設計之外,協助他完成對龐大資訊的處理。準建築人手札愛你

1995年,庫哈斯接受了一份在哈佛設計研究生院的教職,條件是他不必教授(官方定義的)設計。相反,他每年主持一支研究小組進行名為「城市考察」的系列課題,以幫助他本人瞭解更多他想瞭解的東西。哈佛軍團形成了。準建愛你

如果說OMA軍團是建築師庫哈斯的分身,哈佛軍團則是記者庫哈斯的分身;OMA被目標尋找,而哈佛軍團則主動尋找目標。準建築人手札愛你

從他們的考察地圖上可以看到庫哈斯軍團擴散中的興趣點:珠江三角洲、購物、羅馬城、拉各斯(尼日利亞首都)和共產主義。珠江三角洲和拉各斯將他的足跡帶到白人世界之外的黃黑世界,在那裡,他看到一種與歐美迥然不同的、在失控的、即興的速度中尋找平衡的現代化模式;羅馬城幾乎用的是電腦語言,將這個古代帝國的「普通城市」擴張方式重新編寫成為簡單易懂的遊戲程式;購物和共產主義則是對兩個極點的社會模式的考察,二者的相遇呈現出人類的最高理想──接近上帝。準建愛你

哈佛軍團成了庫哈斯實現超級建築、並超越建築的智囊團,也成了後來 AMO的前身。

AMO的誕生與OMA的隆重登場不同,它沒有宣言,沒有確定的生日(時間大致在環球城設計的5年期間,也就是90年代的後半段,1999年的PRADA研究則是AMO的一個更為明確的起點),甚至沒有自主的名字(來自OMA的鏡像),就像是OMA逐漸找到了自己游移的潛意識;它起源於哈佛,成形於OMA,因此同時遺傳了OMA在建造方面的「硬性技術」和哈佛在社會政治文化方面的「軟性技術」,將之糅合成為沒有鋼筋混凝土的、非物質的「虛擬建築」──組織結構和社會關係的「建築」;儘管這種建築在計算器出現之前就已經和實體建築一起存在了幾千年,但AMO卻第一次有意識地將之確認為建築師行業的設計目標和「一種思考古老問題的方式」,並明確地和風靡於這個行業的空間自戀、技術崇拜和材料戀物癖決裂開來,為之創建了一種新的工作形態。

AMO和OMA就好似白領和藍領,OMA操作的是模型、構造和建築材料,而AMO處理的則是統計數據;這種性質使AMO注定能夠成為一個少數人的、集合各領域精英的獨立組織;它的骨架來自OMA,血液來自哈佛,而最後它成了一塊CPU。

OMA-AMO是庫哈斯硬幣的兩面,它們的建築就像被海面分隔的冰山,上下實為一體。庫哈斯通過這枚硬幣完成了對「大」的修正:「大」就是這座冰山本身。

從CCTV開啟的大門準建築人手札愛你

從2002年第一次進入中國建築市場至今,庫哈斯一共在中國參加了4項招標,都是響噹噹的大型項目—— CCTV新樓、中國國家博物館、北京西單圖書大廈新樓和廣州歌劇院,其中兩敗兩勝(廣州歌劇院輸給了老夥伴扎哈·哈迪德(Zaha Hadid),國家博物館的「澆築」技術過於前衛未被通過),百分之五十的中標率,在建築界相當少見。他的每一個設計提案都別出心裁,尤其是在公佈了那個引起無數國內外口水大戰的CCTV設計方案之後,現在大概成為中國最出名的荷蘭人。

時間回溯到2002年12月20曰,庫哈斯領銜的荷蘭大都會建築事務所在有KPF、SOM、伊東豐雄、多米尼克·佩羅等世界頂級建築師和建築事務所同場競技的CCTV新總部大樓設計競標中,成為最大的贏家。

更為出人意料的是,庫哈斯的8號競標方案是被專家評委會全票通過,一舉勝出的。

專家評委的意見是:這是一個不卑不亢的方案,既有鮮明的個性,又無排他性。作為一個優美、有力的雕塑形象,它既能代表新北京的形象,又可以用建築的語言表達電視媒體的重要性和文化性,其結構方案新穎、可實施,會推動中國高層建築的結構體系、結構思想的創新。專家評委認為能實施這一方案,不僅能樹立 CCTV的標誌性形象,也將翻開中國建築新的一頁。準建愛你

但是,早在CCTV新大樓開始競標之初,關於這個項目的爭論就在網上開始了。隨著競標的進行,網上來自建築界的批判和爭論愈演愈烈,不亞於對國家大劇院的爭議。爭論的焦點集中在央視建造這一大樓的價值所在、庫哈斯的經歷、方案本身的評判……爭論的範圍已經超出了建築學的範疇,擴展到文化、社會、經濟各個領域。CCTV新大樓和庫哈斯迅速成為2002年建築界最火爆的關鍵詞。

在網絡上,庫哈斯和他的CCTV方案成為中國建築師操練批評利器再好不過的靶子:「不好看。俺就覺得像一大褲衩!」「為什麼要選這個樣子,像一個人折斷了腿跪在地上,這樣真不好……」「庫的方案安全係數不高,建造能耗和運行能耗卻很高。」「庫哈斯,這是個以製造建築醜聞聞名於世的人。任何一個稍微具有美感的人都不難看清這個人的本質」……

在西方建築界,庫哈斯是公認的有思想、有批判性的大師,同時也是爭議的代名詞。在「城市理論」興起的今天,在個性被無限謳歌的今天,庫哈斯來到中國,再一次把爭議帶到中國。

雖然庫哈斯領導自己的工作室(OMA)進行的研究和設計工作常常讓人刮目相看,而他過激的言辭和咄咄逼人的架勢又時常引來針鋒相對的論爭。在日本的一次國際跨學科研討會上,一位科學家正在台上談論他欣賞的「藝術」,庫哈斯聽得怒火中燒,立馬站起來痛貶老者和那些××藝術,在場的人一片僵硬,主持人愣了半天才出來當和事佬,恢復局面。

另有一次,在荷蘭,庫哈斯正在給學生講課,學生們突然用幻燈片放出原來在庫哈斯事務所工作現在已經獨立開業的建築師(MVRDV設計工作室)的作品,讓庫哈斯評論自己老部下的設計以及荷蘭建築現狀。庫哈斯被這一伏擊激怒了,批評一番之後,還對看好荷蘭建築的一位評論家(著有《超級荷蘭》一書)冷嘲熱諷,指出其目光狹隘。事後,頗有一些學生出頭替那位被傷害的評論家出氣,在雜誌或學校的出版物上寫文章遏制庫哈斯的「囂張」。準建築人手札愛你

庫哈斯設計的中央電視台新樓中標成為實施方案之後,他在中國之行中發現在北京街頭有一些不鏽鋼材料製成的抽象雕塑,有人告訴他那些雕塑是一些農民辦的鄉鎮企業批量生產的,口氣裡含著幾分對那些雕塑的輕蔑。庫哈斯聽了卻大感興趣,表示想見見農民企業家,並且搞一批那樣的雕塑放在中央電視台新址上。這個想法讓同行的人大為吃驚——那些讓一些藝術家和專業人士視為「垃圾藝術品」的東西怎麼成了庫哈斯的寵愛?

庫哈斯的朋友說,庫哈斯在大多數情況下處於被曲解、誤讀的狀態。

下面的一個例子,可以說明庫哈斯的方案被穿鑿附會到了何種程度。網上披露庫哈斯的創意採用了中國的「陰」和「陽」的寓意,建築主體的空洞是「陰」,旁邊直立的大樓是「陽」。當記者就此向CCTV新大樓設計方案的中國顧問吳朝暉求證時,他不禁啞然失笑。吳朝暉說:從來沒有聽說過庫哈斯有這樣的創意,這就是很簡單的一件事情,怎麼可能會有此聯想?任何建築都有虛和實,照此說來,都可以用陰陽來表示。

前一段有一位美國的資深建築師,寫了一本書,言說全球城市十有八九顯得憂鬱、徬徨,景況非常不好。書的開篇談到了一個人,一個中國建築師——吳良鏞。他說全球化像一條大河,洶湧澎湃,有些大樹被連根拔起隨波逐流,像庫哈斯,成為風口浪尖的一個人。而有些大樹根深蒂固,在大浪中抗爭,像吳良鏞。準建築人手札愛你

各界評說自持自的道理,無論好壞,庫哈斯始終是個倔強的老頭,他想在中國有所為,他已經為2010年的上海世博會做準備了。2002年中央電視台新址的合同簽署儀式上,庫哈斯面對著無數黑壓壓炮筒式的鏡頭也舉起了自己的小相機。他被中國注視,同時他也要注視著中國。正如十幾年前他對深圳的關注,可以看出這位荷蘭人多少對中國動了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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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議中成名 庫哈斯(Rem Koolhaas)成建築師異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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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報/記者陳宛茜】

2002年,庫哈斯贏得北京中央電視台(簡稱CCTV)的設計權,卻引來各界撻伐。在西方,建築界批評他甘為中國官方媒體設計深具權力象徵的摩天大樓;在中國,CCTV從選址、外型到造價、結構安全都飽受質疑。庫哈斯接受大陸媒體訪問時卻表示,建築需要爭議,「只有令人厭煩的建築,才只有一種聲音」。

建材廉價 無所謂

庫哈斯是這個時代最受爭議的建築大師。他之所以成為大師,主要源於他的爭議性、而非他的建築作品。庫哈斯深深明白這點,他總是懂得在最爭議的地方、做最爭議的作品,並用最爭議的設計。

庫哈斯的爭議之一是,他不關心建築的美醜。CCTV被網友形容為「痔瘡」、「大褲衩」,贏得的醜名比台北101多了好幾倍。

庫哈斯也不關心材質。他不像安藤忠雄一輩子執著於清水混凝土,也不像赫爾佐格與德梅隆(鳥巢建築師)不斷實驗新材質。他的作品經常採用當地廉價建材,對細節看似漫不經心,讓人想起台灣的樣品屋,彷彿隨時會從地表消失。庫哈斯否定建築的永恆性,認為21世紀的城市只活在現在,沒有過去,也不在乎未來。

沒有風格 是好事

庫哈斯的風格就是沒有風格。他不像法蘭克蓋瑞或札哈哈蒂,作品一眼就可以看出是誰的手筆。庫哈斯認為沒有風格是件好事,代表建築師放棄對形體的關注。

庫哈斯最初的職業是記者而非建築師。1944年生於荷蘭的庫哈斯,19歲時在海牙郵報擔任記者,同時從事劇本創作,還拍過電影。一直到1968年,庫哈斯才放棄記者工作,到倫敦建築聯盟學院學習建築。

若用記者的標準來衡量庫哈斯,他或許不會顯得離經叛道。庫哈斯曾說自己是用「記者的眼光」觀察世界,這也形成他和一般建築師最大的差異──後者認為職責是「創造美麗的形式」,庫哈斯卻以為是「將建築與文化以一種有活力的方式融合在一起」。

波爾多音樂廳便是這樣的例子。這個音樂廳位於葡萄牙勞工住宅區邊緣,工人與音樂廳的高雅形象乍看格格不入,庫哈斯卻讓音樂廳變身市民廣場,令藍領居民也樂於親近。這個案子被認為是庫哈斯迄今最成功的作品,雖然它不規則狀的外型實在難以讓人恭維。

棘手案子 最拿手

坐落在士林夜市旁的台北藝術中心也是這樣棘手的案子。如何讓夜市人潮和高雅的藝術中心融合,對其他建築師來說是難題,卻是庫哈斯最擅長的強項。

西方評論家形容當過編劇、記者的庫哈斯,擅長「誇張諷刺的手法、小說式的觀察,融合說教言理的敘述」。在台北藝術中心的競圖過程中,庫哈斯充分展露這些優點。

他把藝術中心三個外型迥異、內部卻可打通的小劇院和台灣的鴛鴦鍋、多元文化類比。評審之一、東海大學創意設計與藝術學院院長曾成德回憶,聽完庫哈斯對台灣文化精彩的論述後,所有評審都被說服了。但另外一位評審張樞隔天卻又擔心,鴛鴦鍋的譬喻只是對台灣文化表面的認識。

聳動著作 超吸睛

庫哈斯總是懂得用聳動標題吸引人們注意。他的著作如「向拉斯維加斯學習」、「哈佛大學血拚指南」,光標題就像對建築界下戰書。

他早期的作品草圖像一幅幅漫畫,洋溢普普藝術的拼貼趣味。他出版「古代羅馬」時隨書附贈光碟,以電腦互動遊戲讓大家瞭解羅馬建造的過程;帶領哈佛學生研究大陸珠江三角洲期間,他創造了75條術語(如「浮士德契約」、「深圳速度」),還打算為這些術語申請註冊商標。

許多人拿庫哈斯跟20世紀的建築大師柯比意相比。兩人同樣熱愛文字,著述之多同代建築師遠遠不能相比。兩個人同樣展現對城市、歷史、文化的熱情,也毫不遲疑地向權力者靠近。

作風矛盾 被質疑

然而庫哈斯有更多矛盾之處。庫哈斯口口聲聲說「都市規畫已到末路」,卻在事務所成立了專門研究都市規畫的部門;一邊宣稱自己厭惡成為創造圖像(Iconic)建築的人、痛恨在高樓貼上建築師的標籤,一邊卻做了誇張聳動的地標建築CCTV、同時不遺餘力地把自己推向「明星建築師」。

柯比意作品和文字一樣精彩;人們卻忍不住質疑庫哈斯,他對世界提出的精彩觀察,是否能在作品中得到實踐?

庫哈斯到底是偉大的建築師?還是詭辯家、騙徒?表演幻術的魔術師?也許要等到21世紀結束了,人們才會找到答案。

讚頌亞洲城市 提垃圾空間理論

庫哈斯是屬於21世紀的。他本身便是全球化的實踐者──住在倫敦,事務所設於鹿特丹,作品散落全世界各地。有趣的是,庫哈斯在歐洲飽受批判、在美國情況好一點,在亞洲則受到英雄式歡迎。

這或許因為,庫哈斯是少數頌揚亞洲城市美學的歐洲建築師。歐洲人眼中醜陋混亂的深圳、新加坡,在他眼中卻是「21世紀必須面對的大都會景觀」。庫哈斯認為,19世紀城市的中心在歐洲,20世紀在美國,21世紀則在亞洲。

1970年代,庫哈斯前往美國深造,愛上了擁擠又混亂的紐約。他出版「癲狂紐約」,認為歐洲建築學者所宣揚的建築永恆性,與大都會的不穩定性是無法相容的。而20世紀歐洲建築史排斥像紐約這樣的城市美學,是掩耳盜鈴的愚蠢行為。

1996年起,庫哈斯帶領哈佛研究生,在大陸珠江三角洲展開城市研究,2000年將研究結果結集出版為「大躍進」。庫哈斯那時便預言,比美國變動更迅速的亞洲城市,將會對停滯、破產的美國產生重大影響。同年,還沒什麼建築作品的庫哈斯,便憑有點「驚世駭俗」的建築論述贏得普利茲克獎。

根據對亞洲和美國的研究,庫哈斯提出容易激怒歐洲學者的城市理論:「普通城市」與「垃圾空間」。他認為,古代羅馬、倫敦的都市性,已被消費和觀光現象所取代,建築的功能將淪為刺激消費;毫無特性、缺乏文化認同的都市,將在世界上四處蔓延。

庫哈斯近年將事業中心放到亞洲,作品包括北京CCTV、韓國首爾大學美術館與日本福岡NEXTUS住宅。

庫哈斯曾說,他做建築的城市,便是他研究文化基因的「實驗室」。如今鴛鴦鍋式的台灣文化,將隨台北藝術中心一起進入庫哈斯的實驗室,結果值得我們期待。

【2009-02-06/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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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宛茜寫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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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報導的記者陳宛茜姊姊應該是記錯了吧?
庫哈斯總是懂得用聳動標題吸引人們注意。他的著作如「向拉斯維加斯學習」、「哈佛大學血拚指南」,光標題就像對建築界下戰書。
向拉斯維加斯學習》(原文:Learning from Las Vegas)的作者是另外一位建築師 Robert Venturi。

《哈佛大學血拚指南》(原文:The Harvard Design School Guide to Shopping) 此書研究了購物和零售消費在城市中所起的作用,是 Rem Koolhaas 帶領哈佛學生所做的研究,與 《S,M,L,XL》、《Great Leap Forward》、《Delirious New York》都是帶動當代建築思潮極為重要的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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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荷蘭建築師 - 雷姆·庫哈斯 Rem Koolhaas 專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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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視大樓設計者自稱此項目沒有隱藏特殊含義
http://www.sina.com.cn 2010年04月20日11:36 外灘畫報

專訪庫哈斯:央視大樓沒有隱藏特殊含義

因為設計了央視總部大樓這幢「世界上設計最激進的建築」,庫哈斯(Rem Koolhaas)和他的大都會建築事務所迅速在中國走紅,並贏得了一個又一個壯觀而華麗的項目。也正是因為關於央視總部大樓的一組漫畫,讓庫哈斯面臨著「與13億中國人開色情玩笑」的指責。在接受《外灘畫報》記者專訪時,庫哈斯堅稱:「在這幢大樓的背後,我們並沒有刻意隱藏任何的特殊含義。」

文/ 李靜 沈薛恩(實習生)

「我只能告訴你他在亞洲的某個城市,沒人知道他到底在不在上海。」3 月6 日,距離「設計的立場」設計藝術展開幕式只剩半小時,面對記者的詢問,工作人員無奈地給出了這樣的答覆。

五分鐘後,一個瘦高的身影出現在展覽現場,工作人員指著他說:「看!那不是庫哈斯嗎?他來了!」

2002 年,這個叫作雷姆。庫哈斯(Rem Koolhaas)的荷蘭人,贏得了中央電視總部大樓的設計競標。這座矗立在北京東部CBD 的大樓被稱作「世界上設計最激進的建築」,與之相伴的還有50億元的花費、過於奇特的造型以及安全和交通方面的隱患等,都使得它備受爭議。伴隨著質疑、非議與崇拜,庫哈斯的名字迅速在中國走紅。庫哈斯和他的大都會建築事務所的分支機構也設到了北京和香港。越來越多的中國建築或建築群正在或即將與庫哈斯這個名字有所關聯。

接受《外灘畫報》記者專訪時,他說:「我對中國有著濃厚的興趣,是因為它在方方面面都有著雄心壯志,而不是因為這裡的建築項目有著很高的預算,和錢完全沒有關係。」

「我抓住了一個來中國建造大樓的機會」

「他的眼睛是鷹眼,富於洞見;鼻子是鉤鼻,嗅覺敏銳;嘴巴是刀片嘴,言詞犀利;耳朵是招風耳,善於收聽;手是巨手,沒有什麼可以逃過他的魔爪;腿是長腿,可以走得很遠;身材高聳而消瘦,是建築師中的哥特教堂和摩天樓;背微駝,長期與『底層建築』對話的進化結果;腦門無發,『絕頂』聰明的表現。」正如一位在德國的中國建築師所說,這是建築界流傳的對於庫哈斯外貌的描述。

眼前的庫哈斯與建築界的「傳說」一一對應,絲毫無差。「6 點之前我都會在這裡。」 對於記者的專訪,他欣然應允,聲音低沉,口吻親切。

庫哈斯1944 年出生於荷蘭鹿特丹。19 歲時,庫哈斯就已經開始了自己的記者生涯,為荷蘭《海牙郵報》的文化專欄撰稿,在業餘時間創作電影劇本。5年之後,庫哈斯轉行學習建築設計,並就讀於倫敦「AA 建築聯盟學院」。28 歲時,庫哈斯前往美國,先後在當時建築界名氣頗響的事務所工作八年。1975 年,庫哈斯與其合作者共同創建大都會建築事務所(OMA)。 2000 年,他以西雅圖圖書館的設計獲得世界建築最高獎普里茨克獎。

對於當初來中國的原因,他說:「我發現有一個機會可以來中國建造大樓,我就會抓住它。」2002 年,庫哈斯和合夥人奧雷。舍人給中央電視台總部大樓帶來了一個「重磅炸彈」式的設計方案。兩座豎立的塔樓向內傾斜,之間被橫向的結構連接起來,總體形成一個閉合的環。這樣一種迴旋式結構在建築界沒有現成的施工規範可循,人們通常認為摩天大樓就應該高聳入雲直指天空,庫哈斯掀起了對建築界傳統觀念的一次挑戰。

「摩天樓在絕對高度上的比拚毫無意義,高度只能取勝一時。因此,我們設計了一個更具標誌性的建築群,兩座高樓滲透入城市的空間之內。」庫哈斯說。

緊鄰北京東三環的央視大樓(CCTV),總面積59 萬平方米,最高建築234 米,是規模僅次於美國五角大樓的世界第二大辦公樓。奇特的斜塔造型及龐大的軀體吸引著人們的目光,顯得張牙舞爪,野心勃勃。鋪天蓋地的指責與爭論沒能阻止央視大樓的建設步伐,卻在為庫哈斯的建築才能和公眾知名度加分,成為他打開中國大門的「敲門磚」。

2009 年元宵節,中央電視台新址園區在建的附屬文化中心工地發生火災,大樓西、南、東側外牆裝修材料過火,外立面受損嚴重。雖然火災因燃放煙花所致,卻給庫哈斯和他的大都會建築事務所帶來一絲尷尬——他們在中國的第一個作品至今沒有完全投入使用。

庫哈斯沒有想到的是,他在中國遭遇的最大危機隱藏在自己2004 年的一本書中。2009 年8 月,一條關於央視新大樓的傳聞在互聯網上廣泛傳播,在庫哈斯名為《Content》的書中,刊載著有關央視大樓主樓和輔樓的漫畫,分別指向「女臀」和「男根」。中國的不少報紙報導了這一消息,憤怒的中國學者指責庫哈斯在與全中國人開色情玩笑。

此時,大都會建築事務所已經在北京和香港設立了辦事處,正打算大展拳腳。如果失去了中國人的信任,一切都有可能畫上句號。庫哈斯很快嗅到了來自中國的憤怒,大都會建築事務所的網站在第一時間發佈了關於此事的聲明,澄清他們既不是那些漫畫的作者,更曾經拒絕用這些圖片做書的封面,而只是以附錄的形式出現在書裡。但是,更多的人只願意相信,這些圖片出現在了庫哈斯出的書中,即便色情玩笑不是庫哈斯設計央視大樓的初衷,他本人至少也是認同那些圖片的。庫哈斯的聲明顯得貧乏而無力。

2009 年12 月,庫哈斯將自己的「採訪」項目——「馬拉松對話」搬到深圳,邀請來自建築、藝術等領域的30 多位精英進行長達8 個小時的馬拉松式的對話。一位參與者當眾對庫哈斯說:「我談到關於CCTV 大樓設計靈感,如果來自色情,也未嘗不可。」聽到這種說法,庫哈斯勃然大怒。而隨後接受媒體採訪時,他說:「這本書是一幫年輕人來做的,他們把沒有被採納的封面作為附錄放在書中。」

面對各種形式的追問,庫哈斯一遍又一遍地強調自己對於央視大樓的設計沒有任何的特殊含義。不管是否奏效,他用最簡單直接的方法處理這場「公關危機」。「我早就聽說過『大褲衩』這個名字,對於任何的俗稱我都無所謂,那遠不是我們這些建築師所能控制的。」他這樣告訴記者。

記者庫哈斯

「一個關心社會問題的建築師設計了一幢CCTV 的大樓,為什麼想建造這幢大樓?」

「有雜誌說扎哈。哈迪德的成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你的影響,你怎麼看待自己曾經的這位學生?」

4 月9 日,北京,清華大學。對話嘉賓和觀眾將一個個犀利的問題拋給了身著綠色單衣的庫哈斯。

「我不太懂你的問題。」庫哈斯沒有辯駁,簡單而迂迴的回答時而引得全場哄堂大笑。對於不感興趣的問題,庫哈斯的回應或者是完全沒有關係的答案,或者思考許久,默不作聲。最終,這次對話的主持人、清華大學建築學院教授徐衛國直接提出:「下面希望老庫能正面回答問題。」

在做建築師之前,他有過5 年的記者職業經歷。這個短暫的職業背景在庫哈斯身上留下深深的烙印——他從未停止過寫作,喜歡思辨與批評,通過交流從對方身上學習,總能牽動人們最敏感的神經。

如果只是從事設計建築,庫哈斯一定不會成為今天的庫哈斯。從1978 年開始,他所寫的《癲狂的紐約》、《小、中、大、超大》、《大躍進》和《哈佛購物指南》等書,或成為暢銷書,或是建築專業的必備讀物。其中《顛狂的紐約》一書,融論文、方案、作品於一體,是一本闡釋他思想的奇幻「建築小說」。

除了大都會建築事務所(OMA),他還創立了對應的研究機構AMO,用寫作來批判和解讀與建築相關的社會、政治、經濟等方方面面的內容。

設計一個建築時,庫哈斯從不單純考慮功能與結構,而是用他激情與烏托邦情懷給予厚重的闡釋。這使得他成為有思想、有批判性,也最受爭議的建築師。正如對於央視大樓的設計,他說是批判摩天大樓越來越高的競賽;而在規劃迪拜的濱海新城時,庫哈斯則稱是想創造一種高度聚合且有效的都市形態,以此中和迪拜老城甚至阿布扎比存在的盲目開發和處處鋪開的風氣。

「馬拉松對話」是庫哈斯一直在做的項目。

「作為一名台灣建築師,您也在中國大陸工作,能不能談一談在台灣和在大陸工作的不同?」

「你們覺得台灣和大陸之間日益緊密的聯繫,在地區文化上會對兩者產生什麼樣的影響?」


庫哈斯將一個又一個問題拋向自己在深圳的「採訪對象」,並從他們的回答中汲取有關中國的養料。

早在1996 年,庫哈斯就曾到珠江三角洲「採訪」。他帶領一組哈佛大學建築學生,考察當地城市發展的狀況,並在2000 年將考察的研究成果結集出版,書名為《大躍進》。為什麼在西方要花十幾年才能實現的發展,在中國僅僅幾年就能實現?庫哈斯通過這個研究項目,回答了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西方人的這個問題。

「所有的建築項目都是基於研究的,如果沒有研究,我們的項目就無法存活下來,因為項目所在的地理環境和文化背景往往是我們設計工作的出發點。 」OMA 亞洲(香港)有限責任公司的項目總監、執行經理和建築師戴維。賈諾特(David Gianotten)一語點出了庫哈斯的生存之道。

「我對中國和中東都很感興趣」

3 月6 日,上海的倒春寒令庫哈斯略感不適。在展廳門前拍照時,他時不時地裹緊外套,卻始終敬業地給予配合。「我們在北京和香港設立辦事處,主要是因為有大的項目在進行,但是在上海,目前還沒有類似的機會,來得不多。」庫哈斯低下頭,慢條斯理地對記者說。事實上,他每個月會有一週的時間在香港或是北京工作。

在香港,投資27 億美元的「西九龍文化區」是大都會建築事務所主要的爭奪目標。庫哈斯說,一支20 多人的團隊已經為這個項目奔忙了一年,這個項目也可以說是設立香港辦事處的直接原因。如今,庫哈斯與英國的福斯特建築事務、香港本地建築師嚴迅奇這三個團隊,既是「西九龍文化區」總體規劃顧問,也是這個天價項目的最後競爭者。

香港辦事處還為大都會建築事務所贏得了以香港為中心的幾個鄰近項目,包括香港大學珠海新校區、深圳證券交易所營運中心和台北藝術中心等。「設計的立場」展覽現場,一個凌空而起的建築模型,體現的就是今年年底即將動工的台北藝術中心項目。

「由於緊鄰台灣最有名的士林夜市,在劇場的周圍,有至少一千家餐館。面對這樣的城市環境,作為外國設計師,我們為什麼要來這裡?」庫哈斯說, 「所以一定要通過不同的方式解決這裡的現有問題。現在的很多劇場,表面看起來很現代化,卻有著非常傳統的平面佈局,與19 世紀的劇場沒有區別,真正核心的內容沒有改變。我們的出發點不同,希望通過更有創造力、截然不同的方式來解決建築的需求。」

庫哈斯有一張士林夜市中的火鍋照片,他開玩笑說他們中標的設計方案就是從火鍋中來的。庫哈斯設計了一座可容納1500 人的大型劇院及兩座分別可容納800 人的中型劇院,並將三座劇院完全連接在一起,既各自獨立,打通後又變身為容納3000 多人的超級舞台。更有趣的是,這個劇院凌空於夜市的上方。

「他有一種使命感,對中國有自己的想像和解決問題的方式。他的身高和氣場都讓我聯想到了意大利的地圖——踩入地中海的靴子,要強力地介入。」清華大學美術學院教授蘇丹在4 月9 日的對話現場如此評價庫哈斯。

庫哈斯的靴子不僅踩在中國的一線城市上,還在以大量的調查等形式尋覓二線和三線城市的機會。

也有人說,庫哈斯對於建築的各種嘗試以及他建造超級大樓的夢想,在發展中的中國和中東最有可能實現。投資與體格都很龐大的公共建築是這些巨大項目的共同特徵。

「我對於中國和中東都很感興趣,是因為他們都是那麼的野心勃勃,這與每個項目投入多少錢沒有關係。」 對於記者提出的疑問,庫哈斯這樣回應。

建築師的明星夢工廠


「上個世紀90 年代的某一天早上,一位在庫哈斯的大都市建築事務所工作了數年的日本年輕建築師U 君像平常一樣去鹿特丹的辦公室上班。在經過門口佈告欄時,他看見一張告示,上書:『明天下午下班後公司將舉行告別聚會??』云云,於是想不知是哪個倒霉蛋要被開掉了。他好奇地湊近了一看,大吃一驚,公司要『歡送』的這個倒霉蛋正是他本人!」一位曾在荷蘭學習建築的中國建築師講述過這樣一個故事,詮釋這個建築事務所的人員流動性。

作為「AA 建築聯盟學院」、哈佛建築和都市研究院的教授,庫哈斯與未來的天才建築師們有著天然的聯繫。

3 月初,大都會建築事務所的網站登出了央視大樓項目負責人奧雷。舍人(Ole Scheeren)離開的消息。出生於德國的奧雷。舍人畢業於倫敦「AA 建築聯盟學院」。2002年,他成為大都會建築事務所的合夥人,先後掌管Prada 旗艦店項目和大都會建築事務所在整個亞洲的業務。

奧雷。舍人和庫哈斯一起,因設計央視大樓而聲名鵲起,與香港明星張曼玉的緋聞讓他在娛樂圈也具有了一定的知名度。

「與雷姆。庫哈斯和大都會建築事務所的合作獲得了很豐富的經驗,我們一起在東亞和北美建造了不少引人注目的項目。但現在正是我把握新機會的時候,對下一階段個人事務所的新工作我感到非常興奮。」 奧雷。舍人的個人聲明表明要自立門戶。

2004 年普利茲克建築獎的獲獎者扎哈。哈迪德(Zaha Hadid)與奧雷。舍人有相似教育與工作背景,她1972 年考入「AA 建築聯盟學院」時,庫哈斯正好在這所學校執教,是她的導師。扎哈。哈迪德畢業後曾在大都會建築事務所工作,自立門戶後成為庫哈斯的強勁競爭對手。在廣州歌劇院項目的競爭中,庫哈斯的設計太前衛,沒有被理解和接受,扎哈。哈迪德事務所最終中標。

對於奧雷。舍人的離開,庫哈斯表示:「在發展大都會建築事務所北京辦事處方面,奧雷。舍人起了舉足輕重的作用,成功地領導了央視大樓項目的建設。在合作15 年之後,我們現在決定分開,但我仍然希望能夠在亞洲進一步擴大事務所的業務。」同時,他宣佈戴維。賈諾特(David Gianotten) 將接替奧雷。舍人,主管北京和香港辦事處。

十幾年前,23 歲的戴維。賈諾特還只是個無名小卒,他參加了大都會建築事務所組織的一場辯論會,與所有呈覽作品的作者一起討論項目。庫哈斯也參加了這個活動,並不停地駁斥戴維。最終,戴維贏了,那是他和庫哈斯第一次見面。從那以後,他們一直保持聯繫。

1995 年,奧雷。舍人加入大都會建築事務所時,只有24 歲;成為合夥人並擔任央視大樓項目的負責人時,剛剛31歲。

戴維。賈諾特是否會因為「西九龍文化區」或其他項目而聲名大振尚不得而知,庫哈斯對他的大膽任命連戴維本人也認為是一個很大的機會。採訪結束時,庫哈斯把身邊的戴維介紹給記者:「如果你還有任何的問題,可以採訪戴維,他更熟悉我們在亞洲的工作。」

這也許是庫哈斯的建築師明星夢工廠中的下一個扎哈。哈迪德。



  B=《外灘畫報》

  R=Rem Koolhaas

  央視大樓讓身份和約束得到一種解放

  B:在迪拜遭遇經濟危機之後,你在迪拜雄偉的設計「濱水城」進行得並不如預期般順利,未來有什麼打算?

  R:它被擱置了,所有的事都暫停了,也有可能計劃會改變,但是我們現在還不知道。

  B:相比在歐洲和美國的一些項目,最近幾年你在中東和亞洲,尤其是中國的項目顯得更壯觀且華麗,是因為這些項目有更多的預算,給予你的設計才華更大的發揮空間嗎?

  R:不,我不認為是因為有更多預算的緣故,我覺得他們更加野心勃勃。他們的雄心壯志顯而易見,不僅和建築有關,還擴展到方方面面。那些方案不僅僅只和錢有關。

  B:遊歷於東方與西方之間,你是否遇到過難題?

  R:經過仔細觀察,我猛然間發現東西方建築方式之間存在著本質區別。在西方,人人都抨擊事物;而在亞洲,人們在各種事物間尋找協調。我來自歐洲,但希望和中國人建立合作,希望和頂尖的有才華的建築人才進行合作,學習中國建築師們的技術訣竅。

  B:如今回頭來看央視大樓,你怎麼看待自己的這個作品?

  R:我認為央視大樓最大的特色是在這樣一個受到諸多約束、大部分框架都已經正式鋪就,而且身份角色非常清晰的城市裡,竟然還能構成一個不斷變換面貌的整體。它似強似弱,似大似小。你可以將它看作一個缺口,也可以看作一根柱子或一個錘子。這種整體的變幻性也對中國社會產生了影響,讓身份和約束得到一種解放。

  B:在建築的實用性被限定的情況下,建築師如何發揮?

  R:不管是在哪裡,構造建築物的緊迫程度都是差不多的。建築的焦點始終存在於安全、風土地貌和成本,還有一些詳細描述的精確要求。比如規模多大,造價多高,能容納多少人。這些要求是我們無能為力的,通常也不能表示反對。但我們會儘量研究如何滿足這些要求。所以我們就有必要探討各種背景應當提供的價值。比如文化潛力、傳統、體驗需求和活力,並探討一種特殊文化裡的重點是什麼。這些因素會幫你界定設計範圍,你需要明確它們。

  B:對於台北表演藝術中心的成功競標,可以從你以前的哪些工作中獲取經驗?

  R:葡萄牙波爾圖音樂廳的設計是OMA 在那之前的成功作品。形式處理、創新技藝和彰顯背景是台北表演藝術中心設計的核心元素。設計台北表演藝術中心時候,我們不是考慮將夜市搬遷,而是在夜市的上方修建劇院。

  B:記者的工作經歷對你現在所從事的工作有哪些利弊?

  R:記者的求知慾和建築師的改變欲之間是存在衝突的。比如,台北是一個活力四射的城市。總體來說,台北人比世界上任何地方的人都睡得晚。這使得台北的夜生活極其精彩。在有些區域,公共場所的利用率非常高。作為一個記者,我可能比較關注餐館。而作為一個建築師,我更關注的是改變現狀。所以身為記者的我喜歡保持原狀,而身為建築師的我則喜歡在上面打造建築,所以實際上我們可以利用現有的活力和人流。」

  B:你一直都是建築的教育者,這個工作對於你的意義是什麼?

  R:我採取不同的方式動員我的學生和我分享知識。每個人不可能知道所有的事,通過交流,產生知識。我之所以對教育感興趣,因為我覺得它是一種創造知識、發現新的可能性的方式。我們正準備在莫斯科進行一項嘗試,在不同的教育環境中進行溝通,學會在陌生的環境中發問,應對不同的環境。

  B:北京市民把央視大樓通俗地叫做「大褲衩」,你介意這個名字嗎?

  R:我並不認為這有什麼問題,對我來說無所謂。但那不是我們這些建築設計者想控制或者可以控制的事情。我最想說的是,在這個大樓的背後,我們並沒有刻意隱藏任何的特殊含義。

  B:OMA 建築事務所早已將分支機構設到了北京和香港,並深入地參與到珠三角的城市規劃和建設中。你是否想過在上海或者長三角設立分支或參與某些重大項目的競標?

  R:不,還沒有。因為我在這裡沒有什麼可做的事。我們在香港和北京的分支都有各自的工作,所以如果在上海也有項目的話,也許我們會到上海來。

  B:作為建築師,你總是給人留下一種嚴肅而冷靜的印象。幾十年的建築師生涯中,有什麼愛好一直與你相伴?

  R:不知道這算不算你所說的愛好。無論身處世界的任何角落,我每天都會游泳,在我看來這是直接介入當地文化的最佳方式。(實習生閔詩卉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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